园林人“进疆”步入第二阶段

　　情况在2016年之后变得不一样。PPP模式的兴起有效推进了项目落地。

　　事情也出现了另一个局面：具有诱惑力的大项目引来了众多外地大型园林企业，大鳄们在市场竞争中优势突出，让当地园林人对他们又爱又怕……

　　2013年前后，园林行业掀起“挺进新疆”的热潮，眼下“进疆”已经到了第二阶段———这是在参与全国优秀园林花木组织联席会“新疆游学行”活动过程中，记者感受到的。

 

三四年前，国家投资建设由东部向中西部转移，我国东部地区绿化市场疲软，这是园林人“进疆”的主要原因。尤其对于苗木企业而言，当时国内大多数区域的苗木库存过量，打入新疆市场能有效去库存、转移产能。

　　新疆幅员辽阔，绿化市场需求大，而且当地十分重视农林行业，招商政策、土地政策诱人，于是苗木人成为园林行业进疆最积极的人群，“到新疆发财”的呼声在长江以北苗木人之间蔓延，其中以东北三省、山东、河北、江苏等地的从业人士居多。

　　然而事实却给淘金者泼了冷水，最愁人的是新疆项目落地情况并不理想，风险高。“在前些年，维持自治区社会稳定与长治久安是地方工作重点，财政上也朝此方面倾斜。”不止一位当地业内人士对记者讲到，在特殊时期，绿化建设被边缘化在所难免，以至于市场雷声大雨点小。

　　苗市也遇到了问题。虽然有些品种与东北、华北地区相近，但新疆气候、土壤等条件与内陆差别较大，疆内各地间也存在显著差异。

　　在南疆，能用法桐、国槐、刺槐、臭椿、合欢等，但在北疆却普遍不行，北疆以榆树，大小叶白蜡、红叶李、夏橡等使用较多。

　　由于需要摸清的门道不少，许多人都在引种、苗圃管理上都栽了跟头，在参观当地苗圃时，有些经营者把引种不成功的树砍了堆在苗圃一隅。“这是教训！”当地资深苗木人李培闪虽然是行业“老司机”，也在引种上吃过亏。

　　从疆外往疆内调工程苗的生意也不好做，经纪人们发现，若只看产品报价，疆内疆外的差距大多有六七倍，十倍也不无可能，表面利润高得让人心中小鹿乱撞。不过实际操作下来就发现了问题：异地交易让信用问题频发，坏单、坏账率高。

　　另一方面，动辄一两千公里的运输距离不仅拉高了运输成本，更影响了苗木成活率，增加了损耗。总之，在新疆做跨区域调苗的苗木经纪人，总体是哭的多、笑的少。

　　于是，进疆热潮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出现了青黄不接，当地绿化市场成了钱钟书笔下的“围城”，有人盼着进入，也有人盼着回撤。

 

情况在2016年之后变得不一样，项目落地情况明显好转。坐在考察大巴上，新疆乌鲁木齐种苗协会会长王勇问记者：“新疆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？”他说此话源于当地随处可见的施工现场———有道路建设、机场建设、城市建筑外立面亮化、地下管道改造、景观提升等等内容，场面很热闹。

　　新疆是“一带一路”的核心区，区位优势显著，国家给予了很高关注度，交通、生态、贸易等成了主要的引导投资领域，存量大型项目不少，而PPP模式的兴起有效推进了项目落地。据财政部全国PPP综合信息平台项目库显示，截至2016年12月末，新疆PPP入库项目个数跻身全国前五位。

　　生态园林类PPP项目爆发主要在2017年上半年。公告显示，东方园林、铁汉生态、美晨科技等上市园林企业均有在新疆中标PPP项目，项目标的额从数亿元到数十亿元，而且项目有从乌鲁木齐、伊犁等热点城市向全疆铺开的迹象。

　　岭南园林早在2013年就进驻新疆，公司已在博乐、阿拉山口、喀什等地设立子公司，PPP平台公司也不少。据公司副总裁刘勇介绍，仅在博乐，公司所做的工程额就接近10亿元，主要是道路、水体、景观工程。而博乐也成功入选了2015年国家园林城市，有效提升了城市形象。

　　有城市领头获评园林城市，其他城市也坐不住了。住建部公示的2017年国家园林城市（县城）中，新疆有10个县市上榜，其中吐鲁番市、阿拉尔市、图木舒克市入选国家园林城市，鄯善县、玛纳斯县、奇台县、轮台县、若羌县、博湖县、特克斯县入选国家园林县城———由此，新疆“创城”之火热可见一斑。

 

资金方面也有了活水，除了“数千亿”级的项目配套资金、奖补资金、扶贫资金外，各类政府主导的产业基金也形成了强大的市场托力，其中较贴近绿化行业的是城市发展基金。

　　截至2016年中，一些国有大行已与新疆合作成立各类产业基金，其中就包括城市发展基金。城市发展基金能为基础设施建设、PPP项目提供长期的低成本资金，尤其是对地方政府来说，财政部“43号文”约束了地方政府的融资模式，城市发展基金作为地方政府的一种新型融资模式正在快速涌现。在这方面，新疆走得比较快。

　　以某大行为例，2016年8月和乌鲁木齐市设立了城市发展基金，总规模为100亿元，其中当地政府出资10亿元，银行作为LP（有限合伙人）募集90亿元，2016年当年发放了60多亿元作为建设资本金。　据该国有大行相关人士介绍，该只基金采用“5+5”（投资期5年，退出期5年）的模式，银行资金以增资扩股的方式进入，资本金分批退出。有媒体分析，100亿元的资本金可以撬动400亿到500亿元的银行贷款。

　　总的来看，通过引入基金缓冲、政府长期回购的方式，新疆建设类项目还有望提速落地，绿化项目也有了较大的增量空间，项目的风险性将有所降低，这无疑增加了“进疆”园林企业的底气。

 

可事情也出现了另一个局面：具有诱惑力的大项目引来了众多外地大型园林企业，大鳄们在市场竞争中优势突出，让当地园林人对他们又爱又怕。“爱”的是他们有能力撬开市场，“怕”的是担心被大企业架空，失去市场话语权。

　　包括王勇在内的多位园林人士介绍，园林施工企业两极分化的情况在新疆很明显，小企业越来越接不到活，做分包也不容易，因为外来大企业都有较成熟与固定的合作伙伴。

　　值得一提的是，新疆还有建设兵团这一特殊的市场角色，在整个产业中扮演的“戏份”很重，兵团与外来大企业强强联合的大形势下，本土私营园林企业的市场份额被压缩。

　　工程项目市场的改变也给当地业者带来了压力。新疆本土大型园林企业不多，多的是“苗圃+工程”的“双料”企业，施工实则是其自身苗木销售的主要渠道。眼下工程业务接不到活，直接影响了自有苗木走量。

　　这种改变对纯苗木企业影响也不小，因为在采购方面，大型外来园林企业通常都具有较成熟的供应商区域和模式，全国采购方面有较强的整合能力，新疆本土苗木或多或少被忽略。不过，王勇认为，被市场忽略也有新疆苗木产业自身的原因，他一点也不避讳地揭了当地苗木业的短处：“我们的苗子的确不够好！”

　　新疆苗木行业的基础并不是很理想，苗圃主要集中在乌鲁木齐、呼图壁、昌吉、石河子地区，数量占到全疆69%，苗圃品种不多，商品性不足，从业人群分散，市场信息互通不强。“有时候就找几百株10厘米粗的大叶榆，短时间内也难找到。”王勇举了几个比较尴尬的找苗例子。

　　客观地分析，新疆气候条件特殊，十几年前绿化项目主要以造林绿化为主，城市绿化从体制、市场意识上单列出来的时间不长，不少老苗圃都是老一辈林业人“滚雪球”式成长而来，如今这样的苗圃大多已传到了第二、第三代人手中，“少东家”们敢于大刀阔斧做改革的不多，以至于苗木的栽培标准与林业标准差距不大，量大于质的观念普遍存在。

 

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。据记者观察，虽然第一阶段的“进疆”中，不少人没赚到钱，但无论是疆内还是疆外的业内人士，都对新疆绿化行业有了新认识，冲动的心态渐渐褪去，更强调全局意识。不过，这种思想上的升级到行动上的落地、再到成果转化，需要一段时间去验证，尤其是需要长期投入的苗木行业，而当下行业正处在这一过渡时期。

　　值得点赞的是，所接触到的新疆园林人普遍善于学习、敢于自我否定，而乌鲁木齐种苗协会也算得上北方数一数二活跃的行业协会，是当地行业的一股清流。在过去一两年，他们除了走访山东、河北、北京等地苗圃外，还远赴意大利、德国、荷兰等发达国家学习考察。而且他们把学到的东西立马用上，相继成立了经纪人分会、花卉分会等，把产业分工做细。

　　王勇的大王海棠苗圃是学以致用的代表，走进他的苗圃，许多人不敢相信这种欧式苗圃居然在这里出现：高干海棠、大株行距、保留中心干、逐年提干、滴灌设备等细节，让大家感慨真是看到了新疆的“海棠大王”了。

　　王勇说这是“自我革命”，而且不仅他自己要“革命”，协会也要带着大家一起“革命”。因为新疆绿化市场比较特殊：前期的相对封闭性导致了“外围淘金者”近期爆发式增长，这些外来者既可以是本土从业者的合作伙伴，但同时也是竞争对手。王勇很有危机感：“再不改变，我们就被包围了。”

　　显然，这一阶段的“包围”更为残酷，因为此轮市场火热是由宏观市场高位推动，苗木人能够得着、使得上劲儿的地方更少。

 

除了把产品质量做好外，还可以把产品丰富度做上去。乌鲁木齐苗协做了一项调查：当前全疆可用苗木品种有1400种之多，但即便是当地最大的苗圃，其保有品种也就200个左右，大叶榆、小叶白蜡、白榆是当地苗木产品的“老三样”，占据了当地苗木存量的半壁江山。

　　“许多品种没有量，商品化程度严重不足。”负责这项调查的苗协副秘书长张国庆说，这项统计工作他们从2009年就开始做，目的就是要让当地从业者直观地看到新疆到底“什么多，缺什么”，呼吁大家分头来做，不要搞同质竞争。当然，这种差异化的改变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，所以协会除了“喊”的同时，更多的是引导大家相互交流，让从业者在接触中发现问题，找到缺口。

　　除了产品改变外，交易模式也在改变。跟在大型园林公司背后，不少苗木交易平台也进入了新疆，最抢眼的是深圳“爱淘苗”，该平台是几家园林上市公司苗木采购的主要渠道，订单优势突出，所以当地从业者对“爱淘苗”进疆表现出了不低的兴趣。

　　有意思的是，当地从业者也在酝酿交易方式的改革。新疆泽盛园林集团从去年开启了“互联网园林+产业园”的模式，该模式结合了电子商务平台与产业园，线上、线下双“入驻”、双联动。据公司董事长陈志业介绍，目前该平台已与包括东方园林在内的几家上市公司对接了采购意向。

 

以上就是园林人“进疆”第二阶段的特点，可以看到，眼下许多特点还处在蓄势阶段。无论是国家“一带一路”倡议引导下的新疆建设热潮，还是PPP模式与产业基金双管齐下给行业吃的定心丸，亦或是苗木行业发生的种种积极变化，都给新疆绿化市场未来预期加分不少。只要顶层推动的力量不减，这一区域的绿化市场还将持续释放能量。

　　不过，园林人在“下注”新疆前，最好看清自己的底牌，掂量自己的筹码，好局也需要有好牌，好牌也需要硬实力。毕竟现在还能看到，第一阶段“进疆”败北的苦楚还刻在很多人心里，那是两个字———盲目。